01是夜，月黑风高，星辰闪耀。带我偷渡到梨花源的，是一个叫皮小果”的壮汉，这是我第一回偷渡到此，皮小果是第二次。偷渡前夜，我问皮小果，小皮啊，你确定能记得通往梨花源的水路嘛，为什么一定要走水路呢。陆路行不行，这风高浪急的，万一船翻了，我们连个全尸都留不下，我还想着几千年以后被子孙敬仰啊！”皮小果把一个白眼一直翻到头顶的月亮上。你懂什么，梨花源的入口是一条大河，我们不走水路，那怎么去？上天呀？来来，你有本事就别仰托我，自己去得了。”皮小果两句话堵的我哑口无言，他这么说，搞得好像我去过梨花源似的。话说我为什么会想到要去梨花源，说来怕别人不信，我还是个小诗人呢。自从几百年前一哥们发现桃花源，就在世界各地掀起一阵寻找世外桃源的旋风，只是这股旋风来的太过猛烈，把不少人都卷到不知哪里去了。随着时间的流逝，人们渐渐把这事当做一个传奇，因为谁也找不到答案。不过我是谁？我可是个有着远大理想诗人哪，窗前明月光，疑是地上霜”这样的词句还不是信手拈来呃，这是李大师的著作吧？我可不也想着去到什么世外桃源，赶赶前人的潮流，然后写出那么百八十首《✘花源记》。这样一来，我就是大诗人啦！02生活原本就该这样简简单单的过下去的，我做我的白日梦，桃花源的人做他们的桃花梦。——但是前段时间我在一棵梨树下睡午觉的时候，不巧被一朵巴掌大的梨花砸中印堂，然后我就变得有些呆滞了。同样是睡午觉，当天外乡人皮小果从我居住的村前路过，他走路浑不长眼，一脚踩上我英俊潇洒的脸，这下子，我彻底失去了写诗的意气。我怒气冲冲，以排山刀海之势将皮小果四仰八叉缠住。喂，你赔我灵感!”皮小果一惊之下将我衣领提起，我顿时认怂。大哥大哥，有啥话好好说，动什么粗啊。”皮小果说:那你倒是放开我呀。”我把他松开。话说，我就这样跟皮小果认识了，我一直认为皮小果是我的狗屎运”，因为他大有来头，他自称是发现桃花源那哥们的后代，就在前不久，他竟然发现了无人所知的梨花源”!这可不是狗屎运么，好家伙，叫我踩上了。不过他为什么不马上告知官府呢，这样他就可以被载入史册了，还能获得不少金银珠宝。小皮啊，你都找见梨花源了，怎么不告知官府，偏带上我这寒酸书生。”我直接说出自己的疑惑。皮小果将我从头到脚扫视一遍，是挺寒酸。”我吐舌。你傻啊，”他说，我太太太太太太太爷爷发现了桃花源，告知官府，最后谁找到了？还不如我自己收拾收拾去那里住呢。”啥东西？你要去梨花源住下？”我瞪大双眼，倒不是被他这大胆的想法吓到，只是想到归途只有我一个，就不禁有点担心。是啊，我都跟他们说好了，这次去就是跟他们会合的。但我想着，总不能太隐世埋名了，就寻思找个会写字的帮我把这事迹记录下来，这样我不也安心吗。”哼。他这如意算盘打的还行。不过我喜欢。03我们停船在岸边的一簇梨花树下，就着月光上了岸。小皮呀，你不是都跟这里的居民说好了吗，怎么还要偷偷摸摸的，跟做贼似的。”你懂什么，这叫情怀——情怀——懂吗？”皮小果着重了情怀”二字，我还真就不明白这是哪门子情怀。来，小诗人，吟两句我听听。”梨花树下梨花雨，北辰星下有我你。”我随便的吟了一句。你这诗作的忒差了。”皮小果仰着头说。我这只是随便说一说，还没抑扬对偶呢，作诗怎为易事，我还没到出口成诗的境界唉。”皮小果听了，也不说话，埋着头向梨花深处走去，摇摇晃晃的好像走在自家的院子里。我赶忙赶上去，循着他的脚印，一步深一步浅，这里的路，着实难走，看着不远处的树林，叹了口气，我对皮小果能否再找到梨花源充满了怀疑。林道曲曲折折，俩侧的梨花树下长着不知名的花草，立于此间，仿佛到了人世外，让我感到一丝丝孤独和清凉，不可名状的情绪在心底悄悄升起，只有身前皮小果摇摇晃晃的身影才能给我一些有人作陪的感受。快，跟上，发什么呆呢，大诗人！”不知怎么的，我发觉自己离皮小果远了，他站在转弯处，朝我喊道。月光下他的影子镀了一层银，看起来有些飘然。我急急跟去，夜的寂静让我不想说话，果然诗人才是世上最敏感的人，皮小果这种俗人可是不懂的。转过了弯，他又摇摇晃晃的在前面走着，我摇了摇头，突然想学他一摇一摆的走路，就看着他的身影，学着，左摆右摆，略有丝夜半的沉重也散了少许。于是，月光下银色的世界里，在一条梨花飘香的匝道上，一前一后的俩个人摇摇晃晃的走着，把夜的清凉孤寂揺成了小酒后的微醺。04不知走了多久，也不知羊肠小道何时越走越宽，皮小果突然停了下来，恍惚间我差点撞倒他，迅速拉开了距离。皮小果转过头，咧嘴一笑道:到啦！”我摸摸头，目光掠过他宽大的身体，向远处望去。土地平旷，屋舍俨然，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属。阡陌交通，鸡犬相闻。”这是桃花源中的记载，我本以为梨花源也应该差不多，但到此地后却发现俩者着实不同。记忆之中，他带我行至一间木屋前，虽是夜半，却不关门；相反，屋门大开，看样子屋主对这里的治安放心的紧。尽管我们大可将两腿跨进去，皮小果还是礼貌性的敲了门——咚、咚”两声，木屋发出清脆的回音。这让我对他莽汉的形象大有改观。呦，来啦!”推门而出的，是个红光满面的大娘，她的头发用藤条扎起来，比起人来，倒像是个山间精灵，视之别有一番风味。浮想联翩之际，皮小果佯装搀扶掐了一把我的胳膊，我因吃痛回过神，才发觉脸上一涩。皮小果道:近日收拾盘缠，来的晚了些，干娘久等了。”再一询问，神似山间精灵的大娘竟有八旬!这真真是天人”哪!要知道，在我们村里，村民的平均寿命也不过五十，就算勉强过了五十，也尽显一副老态龙钟、半只脚踏进棺材的半死模样，让人不禁平白催生出黄昏将近之感而眼前的这位老妪，无论是神情还是体态，竟比之寻常二三十的妇女，毫不逊色!05当下我们畅谈通宵，痛饮梨花酿、吃甜糕。天色见白，大娘带着我们去赶早集，集市上车水马龙，一片拥堵，却不见有谁大声喧哗，仿佛人人乐在其中。街边马车云集，我们叫住一辆马车，我深知自己布衣里面一无所有，但还是佯装伸手掏钱，掏了半天啥都没有!本就憋着笑的皮小果终于忍耐不住，破口大笑，我愠恼，想是他存心等着看我笑话，大娘却在一旁解释道:小书生，梨花源的马车是随便坐的，不仅如此，这里根本就没有所谓金银财宝之说，吃穿住行，全部免费!”原来如此!是啊是啊，小诗人，我看你刚才的样子实在滑稽，就忍住没告诉你，哈哈哈哈哈哈——”商贩自古以来追求利益，怎会将己物赠与他人而分文不取？”喏，”皮小果指着集市道:你说的集市是他们吗？”我郑重的点点头。我说啊，在这里，无论是商贩还是我们这种农家，所作所为都全凭喜好。大家术业有专攻，喜欢卖菜的就摘了地里的菜拿来卖，喜欢种田的就找片地种田，总之什么都是免费的。”听皮小果的口吻，他俨然已经是梨花源的一份子。若是有人行偷鸡摸狗之事呢？”我发问。自然有愿意充当衙役的人来裁决。”一旁沉默半晌的大娘突然开口，话锋一转:不过，不会有人做这种事。”皮小果补充:既然物件应有尽有，就不会发生这种事。”我见他眼神闪避，为缓解尴尬，总结道:是谓大同。”偷渡梨花源06逛了这一圈，集赶过了，午饭也在肚子里消化殆尽。黄昏下的太阳被天际撕扯成条，只在缝隙处遗漏出几抹白天残存的光曙；零星光曙挥洒在参差不齐的土地之上，仿佛夜里的的星辰带着火星从苍穹滚落在大地边缘，眼观此象，不禁让人为之心头一震。天下终究没有不散的宴席，我还是到了和皮小果挥手说再见的时候。皮小果道:小诗人，梨花源的情况你也看到了，要不要留下来陪我呀？”我想了想:食物免费，我就不用为果腹发愁；车马免费，天南海北哪里去不了？这样得天独厚的机会，我还是不要放过的。我把意思传达给了皮小果。那来吧，我们先抽贪欲。”什什么？!要要把贪欲给给抽出来拿啥抽啊？不会是”剃刀啊。”我捂住嘴不让热泪流出来，那一刀下去，我还能留个全尸吗？自是要付出些代价的。小诗人，你要不要”我头皮一阵发麻，全没把他的话听进耳朵里，撒腿就跑，一溜烟的功夫，高大的祠堂前只零星弥散着告——辞——辞”的嘶哑声音，而我早已跨上了之前搭乘的船只，狼狈出了水，横躺在船身。07说来也怪，船顺着流水漂，只一个梦的功夫，熟悉的村庄就隐隐可见。而梨花源的存在，也随着皮小果的隐世，成为一个遥不可及的梦。我写下《梨花源记》:端月上旬初，天朗气清，习风簌簌，梨花始盛开。吾于梨花树下，与周公相谈。忽有一梨花，硕大如掌，砸于中印堂，吾因之诗兴全无。当是时，又有一外乡人皮氏，无端踩脸，吾与之据理。相过数言，乃知其先祖曾至桃花源。桃花源者，人间仙境也，未曾为俗世所扰。尝有一陶氏诗人执笔述之，名曰:《桃花源记》，甚为世人所羡。今能遇此人，实乃三生有幸。皮氏曰:我尝赴梨花源，今欲复去。汝可随之。”吾曰:善。”遂与之共行，行水路。道路曲折，百草丰茂。至梨花源，夜已深，皮氏引吾于一门前。屋主者，一美貌老妪也，询之，竟逾八旬。吾甚惊，其笑曰:源中皆此也。”是夜，饮梨花酿，食甜糕，畅谈至天白。待赶集于市，车水马龙，行人摩肩擦踵，然皆以此为乐，吾因之甚喜。欲驾马车，奈何囊中羞涩，老妪笑曰:此非钱财可乘兮。”皮氏亦曰:此免费兮。”吾始明了。黄昏至，夜渐沉，皮氏邀曰:愿汝与吾俱留于此，但求剃贪念。”吾念其相协之恩，不忍辞，然终究乃一俗人，不舍俗世，仓皇而逃。至村庄，恍如隔世，今写此稿，以纪皮氏与梨花源，时十八年四月十三日。THEEND文案/杨婷张学斌（西北政法校友）责编/范力瑶【偷渡梨花源查看网站：偷渡梨花源】